安妮的饺子馅

【盾冬】【芽冬】Blessing 祝福(二十一)

只是一个脑洞:Hydra把他们自认为已经控制的很好的冬兵送回了美国队长的童年时期去杀掉他以改变历史。回到了过去的冬兵看到了他的任务目标,意想不到的是,他没有动手,恰恰相反,他还救了他。

这里的冬兵在21世纪还未遇到过美国队长,而9岁的Steve Rogers也还没来得及遇见他的Bucky。

大概是穿越回到过去后开始逐渐恢复记忆的冬兵和一点点长大的豆芽盾的故事。

第一章请戳https://annidejiaozixian.lofter.com/post/1e1b114c_bce0b1b

感谢大家对我的作品的喜爱,因为这两周很忙所以一直没来得及更文。真的很抱歉!


“……如果别的一切都毁灭了,而他还留下来,我就能继续活下去;如果别的一切都留下来,而他却给消灭了,这个世界对于我就将成为一个极陌生的地方。我不会像是它的一部分……”

电车像个十八世纪身着大裙撑的宫廷贵妇一样“滑”到了车站。Steve一手拿着他刚刚在车上阅读的《呼啸山庄》,一时没站稳,一个趔趄撞到了前面的男人。那个人恶狠狠地冲着Steve比了一个粗鲁的手势,骂了一句脏话。

Steve不理他,一边下车一边将书塞进手提包里。有一阵子他站在大街上,神情茫然若失,看上去像个迷了路的刚进纽约的乡下小子。街道上依旧人来人往,再往前追溯10年,街景也并不和此刻大不相同。Steve曾经很喜欢画街道的写生,画那些大同小异的店铺和汽车,画那些彼此同样行色匆匆的行人。但现在他注视着这些,却只感到疲倦和嘈杂,以前那种生机勃勃消失殆尽,就像一幅优美的画作褪了色。

他其实不知道自己现在究竟在追寻什么。他只是……感到有理由这么做,可是真要问起理由却又说不清。

Steve深吸了一口气,熟练地穿过人群,向他的目的地走去。

那是Bucky曾经工作过的工厂。

……

“是你找我?可我并不认识你。”Henry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向Steve伸出了一只沾满油污的粗糙的手。他可能还不到四十岁,但头发和胡须因为终日操劳已经掺了银丝。

“Steve Rogers。”Steve毫不介意地握了握那只手。他踟蹰了半晌,还是开了口。“Bu……James先生以前提起过你。”

“James?”Henry眯起眼睛。“你想得到些什么?”

“我是他的朋友。我想了解一下他的情况。”Steve说。

“那个人还会有朋友?”Henry意识到自己不能马上把这个小子打发走了,毫不掩饰地发出一声不满的噪音。“他很久没来上班了。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也许老板会觉得有点可惜吧,作为工人他很不错……但好的工人总能再雇到。你是他的……朋友,照你自己说的。你会不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Henry先生,我只是想了解一下他平时工作时候的事。”Steve恳求道。“他提起过你。而且你们以前都在码头工作,后来也到了一个零件厂。您随便说些什么吧,不用耽误太久时间。”

“‘他提起过我’,我该对此感激涕零吗?”Henry鼻子里哼了一声。“听着矮子,你在这儿的每分每秒都是在浪费我宝贵的午休时间,我不知道你到底……”

可是当他看到Steve的表情的时候,却突然觉得嗓子发干,什么刻薄话也说不出来。

“……他其实是个不错的家伙。”Henry缓和了语气。“他平时很安静,努力工作,从不出去鬼混。至多闲暇时去酒吧喝点酒。”

“他有聊起过什么吗?”

“如果你了解他,就会知道他不和人聊天。”Henry用毛巾擦了擦脖子。“我和他因为工作关系说过几句话,他待人很礼貌,但要再深入聊些什么就不行啦。在我的记忆里只和他一起喝过一次酒,那都是很久以前了——谁知道我那时他妈在想什么,突然心血来潮去和他一道,我们明明并不熟悉……James酒量很好,是我们那几个人里最后唯一没喝醉的。我们喝了酒,都互相絮絮叨叨地扯闲天。只有他很少开口,只是听。”

“James是个怪人。他长了张漂亮脸蛋,又不显老,就我所知,附近有几个小姑娘都对他有意。可他半点没有和女人交往的意思。这么多年,我都结了婚,女儿也很大了,可他还是孑然一身。”

说到这儿,他忽然用怀疑的眼神打量着Steve。

“难道你对这些都一无所知吗?”他问。

Steve深吸了一口气。“……不,我知道得很清楚。这些就够了,谢谢您,Henry先生。”他僵硬地冲他碰了一下帽檐,然后转身准备离开。

Henry皱着眉头看着他离去的背影。

“他不会再来上班了吗?”他突然冲那个金发小个子喊。

Steve停住了,回过头来一言不发地望着Henry。

答案清清楚楚地写在了他的眼睛中。

……

Steve回到了他的公寓中。房间里清清冷冷,而且对他来说实在有些过于空旷。他没有准备晚饭,而是径直坐到自己的书桌前。曾经被Steve寄以厚望那部的未完成的漫画被孤零零地留在桌子上。两周前他就不再继续画它。曾经的灵感如今彻底丧失,而年轻的画家又不再有精力去为这个故事冥思苦想。毕竟他不在乎自己能不能完成结局,也不在乎那部傻乎乎的漫画是不是能被出版。忽然之间,一切都不那么重要了。实际上,Steve Rogers最终也没有完成这部漫画,不过这是后话。

Steve知道自己应该做点什么打起精神。画画无疑是个最好的选择。以前每当他难过或是疲倦的时候,这总能让他平定心神,集中注意力。桌上摆着削好的铅笔和铅笔刀。他确实有一段时间没有画素描了,那些铅笔还保持着它们削好时的样子。那是Bucky给他削的。对Steve来说,看Bucky削铅笔的样子实在不失为一种艺术。他太擅长用刀了(现在Steve知道了原因)——他的手指捏住那柄明晃晃亮闪闪的小玩意在木杆上灵巧地运作,看上去着实美丽又危险。

Steve拿起一杆铅笔,紧紧地攥着,直到指节发白,然后又把它放回了原处。如此这般重复了几次,他最后还是没有动笔画些什么。

金发年轻人垂眸望自己的铅笔刀,片刻之后轻轻地握住它,用指肚摩挲着刀片,手指微微颤抖,心中思绪纷杂。直到刀刃划破了他的手指,用疼痛惊醒了他。Steve迅速丢开那把刀子,就像触到了电线。

Steve早早地上床休息了。屋子里并不太暗,因为街道上的灯光耀武扬威地透过窗帘照进了屋子里。楼上的人在用收音机放一首狂热的爱情歌曲,还伴随着某个人蹦来蹦去的声音。街上不时传来小孩子嬉闹的笑声——这个时间布鲁克林区还远未进入休息时间。

Steve躺在床上,面无表情地盯着天花板,脑子里转得飞快。这张床本来是Bucky的。他想。后来他还曾和他在这上面……

Steve感觉浑身发热。那双泛着水光的绿色双眸,在他的大腿上磨蹭的腰身,还有他的皮肤和金属交接处那奇异的触感都似乎仍旧清晰可辨。他微微喘息着,直到呼吸声变成了哽咽,仿佛有人扼住了他的喉咙。

“对我来说,一部伟大的作品的动人之处就在于即使隔了漫长的时间,它的字里行间仍旧能让人产生灵魂深处的共鸣。”Steve对着他上方的虚空说。

“我也深以为然,Steve。”

“这就是为什么我喜欢《了不起的盖茨比》。你知道它刚出版的时候销量平平吗?可是,里面有很多语句我却很喜欢。书里所写的那种‘他的心再也不能像上帝那样自由’,现在我总算是体会到了。”

“Steve,人们把这种感觉叫做‘爱’。当你爱着的时候,你的心就总是沉甸甸的,但却依然渴求着什么。”

Steve沉默了一下。然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你知道吗?”他说,语调里染上一丝笑意。“我敢肯定,Steve Rogers——‘那个’Steve Rogers——也和我一样。如果他对你说当他凝视着你的双眸时心如止水,毫无欲求,那他一定是在撒谎。”

“你真的这么认为?”

Steve感觉到自己枕头的布料濡湿了一大片。

“当然了,千真万确。”他轻声说。“我绞尽脑汁也想象不到,Steve还有爱上别的什么人的可能。”

他咬住了自己的嘴唇,力道很大,像是在倾注了他无处发泄的愤怒。

“他比我幸运。”Steve说。“但他是个胆小鬼。可我竟然根本无法指责他。因为那就是‘我’在那种情况下做出的选择。真正把一切都搞砸的是我。”

“……”

“这会……给你一些安慰吗?”Steve接着说,努力让自己的话语听起来不那么支离破碎。“如果你听到了这番话——我多么希望你能听到,多么希望你能知道这个事实啊,Bucky……”

床脚那个绿眼睛褐发男人的幻影像水面的波纹一样,悄无声息地化为乌有。

房间里只剩下金发男人压抑的抽泣声回荡着。

晨曦按时敲响了人们的窗户,不容抗拒地把人们从美好的梦泽中唤醒。Steve躺在床上,眼睛挣着,但并不愿意起床。

墙上的挂钟也开始助阵了,执意要把他从被窝里拽出来。

Steve不情愿地紧握了一下身下的床单,然后猛地坐了起来。他一夜未眠——入睡对他来说变成了一件难事,这是前所未有的。现在他感觉头疼得厉害,眼睛也肿了。

“我想我得换一个公寓,这一间对我一个人来说显得有点太大了。”Steve自言自语着。

那是个周日,Steve没有向他以前的习惯一样去教堂。在“那个晚上”过后的第一个周日,Steve去了教堂,想在那里得到一点精神上的慰藉,所有信基督的人都这么做。然而当他站在那座白色的建筑门前,听着里面唱诗班的吟诵时,却发现自己再也无法从中汲取到任何心灵的平静。教堂的外墙比别的建筑都要洁白,但在Steve眼中只让人觉得黯淡、阴冷和摇摇欲坠。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还是他出生以来头一回。

他们说上帝爱这个世界世界,祝福所有人。

可他为什么不祝福Bucky呢?Steve想。

……

“不好意思,孩子,但我是在救你的名。”征兵处的人不由分说地在表上盖上了“4F”的章。

Steve Rogers知道他是好意,但这仍然不能阻止他在走出房间时感到难以言说的烦躁。

第五次,这是第五次了。他甚至一时想不出下一次伪造信息时该写哪个地点。

Steve匆匆地把这令人不快的表格塞进自己的大衣口袋,然后一头扎进了电影院。他不在乎自己看的是什么,但他确实需要做点什么平息一下情绪。那是一部老派戏剧的卡通片。来看电影的大多是女人、孩子和老人。但也有几对情侣,男人都穿着军装,显然是即将奔赴前线,现在来和自己的爱人度过所剩无几的时光。影片放映之前照例放了些军队的宣传片。激昂的音乐、被点着的纳粹军旗,挺拔的大兵,看起来教人热血沸腾。

但显然并非所有人都这么想。坐在前排的男人毫不掩饰地大声抱怨着,让所有的人都心烦意乱。几个穿军装的人咬牙切齿地转过头去看自己的女朋友,无视了那个男人的大声叫骂。

“你能闭上嘴吗?”Steve咬着牙,声音盖过了那男人没完没了的抱怨。他的确成功了。男人站起身来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又坐了回去。整个卡通片放映过程中那个家伙都没再吭声。但在电影结束后Steve走出电影院的一刹那,他趁金发小个子没有防备,一把把他拉到电影院后面脏兮兮的小巷子,对着他的脸就是几拳。那家伙对自己的力量颇有自信,毕竟,他拳头下的那个年轻人看着实在矮小瘦弱。

这场景真是似曾相识啊。Steve在脑袋狠狠地撞上垃圾桶的时候想着。混球们都喜欢把人拽到小巷子里揍。

但他以前的训练很有成效。所以Steve很快就找到了机会反击。他的力气远不如那个人,但胜在灵活和技巧。那个流氓很显然没有料到他的对手的攻势比他想象得更有力,甚至打中了他的鼻子,于是反而退缩了——外强中干的家伙。他装模做样地补了几拳,便后退准备开溜。

“下次再敢招惹我可就不仅仅是这几拳这么简单了!”临走前他还冲Steve喊道。

Steve根本懒得和他多嘴。他已经和不少这一类人打过交道了。Steve从地上爬起来,把口袋中掉出的申请表收回去。他的嘴唇破了,左脸颊还有点肿,恐怕需要冰敷;头发上沾上了泥土,乱糟糟地垂着。当他走出巷口的时候,有几个女孩子看着他的狼狈相,“扑哧”笑出了声。

也许他看上去确实很滑稽。如果那些衣着整洁,妆容精致的姑娘们听说了他的“事迹”,恐怕要笑得更厉害。它让他更像个自不量力的傻瓜了——瞧,他所做的这一切对自己而言有何益处呢?

Steve在回家的路上买了一份报纸。他要赶快想出一个比较可信的家乡位置,这样他或许还能在更远处的征兵处关门之前再尝试一下。也许这次他展示一下他会的那些格斗技巧会更有说服力——

“未来博览会?”Steve看着头版巨大的照片。现在报纸上充斥着欧洲的战况,所以这个新闻显得分外突兀。Steve更关心战局,他不该位这种活动感兴趣。他了解那些所谓的“未来博览会”,他们致力于把各种展品打造得如同科幻片里那样夸张到不可思议,比如“水上漫步的鞋子”、“会自动变色的衣服”,“冬暖夏凉的手提包”之类的东西,以此来唤起人们的猎奇心理。这个Stark公司主办的博览会又能好多少呢?

Steve想起了被他藏在抽屉深处的那些真正来自未来的小玩意,比如那个“能炸毁一辆车”的微型炸弹,还有他曾经见过的某条精致的金属手臂,不禁笑出了声。如果未来的科技真的会飞速发展,恐怕多数也都集中于武器制造上吧。

他的Bucky就是来自于未来。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一发不可收拾。Steve一下子无比想去这个未来展览会了。他迫切地想看看Bucky的时代。尽管他对那个时代并不乐观——那个时代有着把人电击冰冻改造成兵器的组织,究竟会是什么样子呢?

但好奇和渴望还是一点点蔓延上他的心头。

Steve抓着报纸,低着头向家的方向飞奔而去。他跑得太快,到了公寓门口,他剧烈地喘着气,几乎要犯哮喘。但他也不担心。他的口袋里预备着药物,自……之后就没忘记过了。

Steve草草地处理了一下脸上的伤口,然后就坐在沙发上,警惕地盯着那张报纸上关于“未来博览会”的新闻。

这不正常。两年了,距离那个最可怕的夜晚已经过去两年了。他早该坦然而理智地面对自己对Bucky Barnes的无限怀念。他几乎都以为自己恢复正常了。他不再像个傻瓜一样徒劳地去寻找那些可能认识Bucky的人,试着找回一些Bucky的踪迹(他甚至去和那个求他给Bucky递情书的洗衣房姑娘谈过);他不再一遍遍漫步在那些他和Bucky曾经去过的地方,比如科尼岛——他仅仅和Bucky去过一次啊,而且去那儿还要花钱;他不再每次一提笔就想画他,说实话,他以Bucky为模特画的画都已经有三大本了。除了那永不熄灭的想要参军的热情,他已经变得“正常”了——

如果他没有自欺欺人地忽视每个晚上的梦境,以及周围环境中的一切东西会在不经意间触发起他的思念这个事实的话,他可以这样说服自己。

Steve用手捂住了脸。

他其实没有好转,一点也没有。

每一个梦,每一个梦都是关于那个人。有些是他们的过去(Steve猜测Bucky是不是曾经和自己有同感),有些则像是Bucky讲述的那些故事中的场景——他变得很高大,看Bucky的时候都需要稍稍低头。Bucky留着短发(Steve同样喜欢),左手还完好无损。然后他们相携着在战火纷飞的地方奔跑着,被炸弹激起的泥土在他们的脚边腾空而起,而Steve却无所畏惧……

还有那些关于Bucky的思绪,它们萦绕在房间中的每一样物品上和每一个角落中,潜伏着、等待着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悄悄在Steve耳边絮语。

Steve的大脑顽强地记下了和Bucky的每一件往事,每一个对话。他甚至能描述出他俩第一次见面时暮色是如何在Bucky的眼中闪烁,即使他那时已经被揍得晕头转向。他甚至记得并且深深怀恋着Bucky编造的那些故事。它们很悲惨,不是么?但在听到了实话后,Steve却宁愿这些谎言才是真相。

消失在他眼前的Bucky去了哪儿呢?Steve曾经考虑过各种可能性。最能说服他的一种可能是,Bucky胆大妄为的泄露未来的举动大幅度改变了历史,所以他回到了他的时代。他是个“未来人”,无论他怎样逃避都无法抹去这个事实。可在那儿等待他的会是什么呢?那个折磨和利用了他长达七十多年的九头蛇吗?

Steve不敢继续往下想。

如果他身处在那个时代,拥有足够的力量(比如就像Bucky那样注射了血清,又在冰海里睡到七十年以后),他会尽他一切的力量把Bucky从深渊中拉出来,不管他遇到什么,不管他要付出什么。然后他可能会紧紧地握住他冰冷的金属手,心中有千百万句话想要诉说,却最终只是笑着对他说:“还记得我们那时……”

可他现在终究不可能到达那个时代,即使Bucky再一次被电击洗脑,然后被冰封,他也无计可施(Steve费了好大劲儿才强迫自己承认这种可能性确实存在)。即使他真的到达了那个他本不应涉足的时空(也许Stark的博览会上有时空穿越机之类的玩意呢),凭他这个小个子。又能出什么力?

他不该这么弱小,Steve想。他发誓如果可能,他绝不会再让自己这样弱小。

Steve Rogers没有多少选择。路是人走出来的,而且要一步一步地走。他不能否认那些可能发生在遥远未来的可怕事实,也不会泰然自若地在自己所处的时代坐等历史把他一步步驱往他应到的去处。Bucky告诉了他一些重要的事,没那么多,但也足够了。而他把那个晚上他说的每一句话都牢牢地刻在了脑海中。

107团、红骷髅、火车、Zola……

摆在他面前的路已经很清楚了。

Steve再一次拿过那张报纸。

别去什么未来展览会了。他对自己说。你还要想办法入伍,这才是重要的事。Steve Rogers对所谓的“未来”丝毫不感兴趣。

而另一个声音强行打断了他。

“别自己骗自己了!”那个声音听上去很狡猾。“那可是‘未来’,Bucky的来处啊……”

Steve Rogers一向对关于Bucky Barnes没什么抵抗力。

……

Steve对未来博览会的判断多半是正确的,除了由Howard Stark——发明家和富豪——亲自展示的那个节目还有些意思。他是说,有几分钟那辆卸了轮子的车确实悬浮在空中,让人不可思议(Steve在台下暗想想这样的汽车是否能躲过Bucky带来的“微型炸弹”的攻击。没错,他就是对那个微型炸弹超乎寻常地有兴趣)。其余的时间,他只是端着爆米花漫无目的地在各处戏剧化的蓝色灯光中一边闲逛,一边后悔着自己的心血来潮和毫无理性。

在一个贴着国旗海报的地方有一面镜子,可以让一个画在墙上的威武的士兵的面部映出人的影像,看上去就像让人穿了身军装。

Steve尝试着站在那个台子上。不出所料,他只能在镜子中看见个额头。

但他并没有马上下来,而是出神地望着那军装。如果可能,他希望看到Bucky穿军装的样子。他记得Bucky说他在军队里是中士。

镜子里映出的他的半张脸看上去可笑至极。而他参军的前景目前来看也和这滑稽的景象一样让人灰心丧气。Bucky 坚持Steve注定要书写历史,总有一天会迎来属于他自己的伟大前程,但在Steve看来,如今历史可能已经改变,一切都没了定论。

他在镜子前站了很久,直到身后的一对母子发出了不耐烦的声响,他才匆匆地离去。那时展览会的游客已经稀少了,灯光也渐渐隐去。

Steve想要去离展览会几百米处的另一个征兵处试试运气。这一次他在地址处换填了个小地方——麻省的某个小镇。说不定这次他会成功。在离征兵处不远的地方,当他想要掏出兜里的表格时,却发现表格不翼而飞。

“在找这个吗,孩子?”一个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Steve回过头,看到一个戴眼镜的老人微笑着看着他,手里拿着他填好的表格。令他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的是,他的手里同时还拿着他的上一张表格——地址写的是新泽西州的帕拉姆斯。他下午挨了揍之后忙着处理伤口和到未来展览会,忘记把它从口袋里拿出来了。伪造信息是违法的,这Steve知道得很清楚,当然他自己伪造信息的时候也没含糊。

Steve紧张地注视着那位老人。老人的表情看上去很安详,并不像是为那两张表格生气。他低头看了一眼旧表格上醒目的“4F”,只是挑了挑眉。

“AbrahamErskine博士。”他伸出一只手。

“Steve Rogers。”Steve握了握它,但仍旧警惕地揣摩着这位陌生人的用意。

“你刚刚在镜子那里把这些弄掉了。走得还真快啊。我差点追不上你。我猜你去征兵处很需要这个,所以就送来了。”Erskine博士说着把表格递给他。

Steve接过来,向他道了谢。然而Erskine博士站着不走。这让Steve再一次紧张起来。Bucky可没和他形容过Erskine博士人怎么样。

“我刚刚看你在那个美国大兵镜子那里站了很久。你很想参军吗?”Erskine博士问。他的英语带着外国口音,让Steve想起了住在布鲁克林的那些逃到美国避难的犹太人。

“是的,我很想加入军队。”Steve斟酌着用词。“我一直想有个机会为国家服务,像我父亲那样……”

“所以你就在表上一次次换虚假地址尝试?孩子,你知道伪造表格信息是违法的吧?”Erskine博士打断了他的话,但语调并不愠怒。

Steve张了几次嘴,却一声也发不出。

“所以,你想去战场上当英雄,杀很多纳粹吗?把那些侵略者的骨头全部打断?”Erskine博士看似无意地问。

“我想让纳粹们被处决或是被逮捕,不过我对把人的骨头打断没兴趣。”Steve干巴巴地说。

“但你确实想杀纳粹,获得荣誉——没准会是紫心勋章呢。”博士耸了耸肩。“年轻人都爱这些——气宇轩昂的冲锋、神出鬼没的狙击,纳粹士兵的横死、满载的荣誉和眼中充满崇拜的漂亮女郎。这些大概是战争让人喜爱的地方吧。”

“战争本身有什么魅力可言?只有无知的人才会喜欢战争。”Steve脱口而出。Erskine博士转过头看着他。

“你真的这么认为吗?”

“是的。战争是残酷的,无论正义与否。”Steve回答。“没有什么气宇轩昂,只有震耳欲聋的炮火、没完没了的行军、生化武器和随时可能落到头上的死亡。”

博士凑近了,仔细看着这个金发的小个子男人。“这样就令人费解了。”他目光炯炯,表情散发着奇异的生机。“那么你又为何要参军呢,Rogers先生,以至于要靠伪造信息去争取机会?你要去远离故土的地方作战,还要面对所有你所说的这些可怕的事情。你本来有机会不经历这些。对你来说,你要面对的敌人,就是纳粹,究竟是什么呢?”

Steve听着对方提出的一连串问题,疑惑地望着他。“……您在测试我吗?”他问。

“你愿意把这当成测试也无所谓。但是,我的孩子,你究竟为什么要上战场呢?”博士继续问。

Steve深吸了一口气。这恐怕Bucky所说的“他偶遇的博士看到了他的内心,于是慨然相助”。但他和那个通过测试的Steve Rogers也有所不同了。这一次他会通过测试吗?

但Steve决定实话实说。

“我仍然坚持我的看法。战争是残酷的、丧失人性的。”他说。“但对于我们,对于所有人来说,它却是必须被直面的。不能逃避,也不能被粉饰。为了所谓荣誉和那些福利而上战场的人终究也不可能成为‘英雄’。”

“我以前一直认为侵略就是欺凌,一个国家对另一个国家的欺凌。它无关正义,也毫无理由,不过是强者建立在弱者的痛苦之上的自大和自私自利。而我讨厌欺凌,我亲眼见过它们,也经历过它们很多次。现在我依然认为侵略是欺凌,但不止于此。纳粹所求的远比自利和耀武扬威要多得多。”

“纳粹是这样一类人:他们崇拜力量,除此之外的一切——那些发源于心灵的东西——对他们而言毫无价值。力量很重要,只有强大的力量才能切实地造成改变。但对它的盲目崇拜会让人变得愚蠢。力量很好,但唯有它在被谦卑而谨慎地使用,并且是出于高尚的目的时,力量才能变得伟大。力量应当鼓舞人类前进,而不是高高在上地压制。纳粹自信他们终会找到无法被战胜的强大武器,然后彻彻底底地掌控一切。但那今天不会发生,将来也不会发生。因为他们所鄙弃的发源于心灵的东西,恰恰是比力量更重要也最强大的。”

“所谓发源于心灵的东西,就是我们对周遭的人和事物深切的同理心和爱。如果说什么力量能让人心甘情愿地奉献出生命,那就是它们。它们比任何事物都更了解个体生命的价值,接近我们无法参悟的所谓‘命运’。是它们驱动着人类迈向光明的地方,它让人拥有变好的可能。纳粹不能理解这个道理,而他们自以为足够强大的力量其实远远不足以让他们控制和统治一切,更不可能让人们获得他们所鼓吹的那种幸福。”

Steve想起了Bucky。在他头脑空白地拿着武器准备夺取一个小男孩的生命时,是什么看不见、摸不着的存在拉住了他的手臂,然后令它们向小流氓们挥拳?

“但黑暗始终客观存在。个人的力量,乃至一个国家的军队的力量,都不足以彻底消灭他。我能做的,就是与它战斗,就像白昼和黑夜的交互对抗一样,直到被它彻底碾碎、吞噬。但我输掉了这场战斗吗?不,我的毁灭是挡住黑暗的屏障,是无数人能够远离黑暗的生存下去的契机。我们终究没法让所有人幸福。总要有人牺牲,总要有人去面对黑暗……”

“这也许也是战争存在的唯一意义吧。它与压迫和侵略共生共存。在黑暗被彻底消灭之前,它都会潜伏在国与国、民族与民族之间,等待着在合适的时间现身。如果说战争有什么价值,那就是它可以被用来迎头痛击那些只懂得用武力伤害别人的侵略者,保护真正无辜的人吧。但人类——也包括我——始终怀着希望,相信黑暗总会有被彻底驱逐的一天。那个时候,战争将和‘英雄’的盛名一起消散在尘埃中。因为到那个时候,不会再有任何一个人要牺牲自己的幸福去忍受黑暗的折磨。”

“所以,您问我为什么参加战争?我不想获得什么杀戮的快感,也不期望获得荣誉或者是人们的刮目相看。我只希望这场战争会终结一切战争,希望我爱的人们永远不用再面对我可能即将要面对的硝烟和死亡,希望他们不会失去我已失去的……”

Steve向展览会的方向望了一眼,人群已经快散去了。

夜风吹拂着两个人的头发。而Erskine博士一直沉默着。

Steve猜不透他的想法。

“拿上申请表,和我来。”老人忽然说。然后他带着Steve走向了征兵处。在进门的时候Steve不安地咽了一口唾沫,不知道博士是否是要举报他的违法行为。

博士站在放着印章的桌子前,那些体检的护士和医生对他的行动没有任何异议。

Erskine博士拿起了一排印章的其中一个。“以后别再造假了,Steve Rogers,来自……”

“布鲁克林。”Steve回答道。

博士点了点头,然后拿过Steve的申请表,在上面盖了章。

“祝贺你,士兵,你入伍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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